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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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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蘇琬琬毫不猶豫地誇讚:“好看!”

無需用更美好的詞語,好看就是最直接的讚美。

露水也緊跟著道:“公子這身俊極了!”

張氏笑瞇了眼:“個個都是有眼光的。”

蘇琬琬靠在露水的身側,笑眼看著周圍的一切。

這難得的一刻,讓她覺得現在像是一家人。

幾人的笑聲從正房溢出,傳到院子,融化在初夏微涼的風中,一起吹過院中的桂花樹。

桂花樹的新葉,在不知不覺間綠了幾分。

第二日一早,穿戴整齊的張開羽推開門,在朦朧的晨光裏走進院子。

昨夜他囑咐過,家裏人都不用一早起來送行,等到下朝後他就歸來。

雖然如此,他還是在院子裏,看到了坐在東廂房門口的張氏。

張氏見他出來,連忙走過來,從懷中拿出還是溫熱的包子。

“我一早出去買的,今日你要忙上一天不能歸家,路上記得吃了不要餓著。”

張開羽接過包子,放進了袖口,於是這股溫熱隔著衣料觸及到他的手臂,然後直達心底。

“謝謝娘,我馬上就走了,你接著睡吧。”

張氏呵呵笑著:“走,走吧,早些回來。”

西廂房內,蘇琬琬早就醒了,她穿著外袍,頭發也簡單地挽起,搬了椅子坐在窗邊,透過不寬的空隙看著院子。

她的思緒已經飛走,送張開羽出門的念頭也被暫時忘卻,眼看著張開羽走到院子大門,推開門後,外面是官家派來的馬車。

上車前,張開羽轉身,看了一眼西廂房,才最終登上馬車,消失在蘇琬琬的視線裏。

蘇琬琬不知道心底是什麽情緒,看著張開羽離開時的背影,高大寬闊,但是年輕朝氣,一步步地向著目的前進。

可他主動替蘇琬琬分擔了一半的仇恨,在覆仇這條路上艱難前行。

他不喜歡阿諛奉承,也不喜歡在權力的圈子裏左右逢迎,但是為了這段仇恨,他選擇躬身入局。

張氏被蒙在鼓裏,又何嘗不可憐?

蘇琬琬垂下眼瞼,好看的眸子隱去大半。

自己做的,對嗎?

蘇琬琬直到最後也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,兩種思維在腦海中無聲地拉扯。

露水看出她興致不高,還關切地問起發生了什麽事情,蘇琬琬只是搖搖頭,並沒有說什麽。

她從來沒有跟露水提起過有關報仇的消息,現在自然也不會說。

腦海中激烈的拉鋸戰,終於在申時休戰,蘇琬琬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藏入袖中,帶上長紗鬥笠打算出門。

出門的時候碰到了張氏,她正仰躺在院子裏面的躺椅裏,手中捏著一個大蒲扇。

這大蒲扇還是她從縣城帶過來的,因為用得久了,舍不得扔掉。

也許她今日心情很不錯,看到蘇琬琬的時候還主動打了招呼。

“琬琬,這個時辰了要出門啊?”

蘇琬琬將長紗掀起,也露出一絲笑意,“是,我晚些回來。”

張氏悠哉游哉地扇著:“去吧。”

走進南屏街,蘇琬琬四下留意了周圍的場景,確認沒有一輛突然出現的馬車要送她回去,才送了一口氣。

蘇琬琬走上臺階,沒有躊躇,握著門環叩響了史家大門。

門很快被向內拉開,一名小廝出現在門後,打量了蘇琬琬兩眼覺得陌生,又想起自家老爺的吩咐,問道:“姑娘可是蘇琬琬蘇小姐?”

聽他這話,蘇琬琬就意識到史大人是特意囑咐過的,這讓蘇琬琬本來還有些懸著的心安了不少。

至少,史大人是重視這次見面的。

蘇琬琬點頭,“是。”

小廝後退兩步,又將門拉開一點,“蘇小姐進來吧。”

等蘇琬琬進門了,小廝將門關上走到蘇琬琬身前。

“老爺吩咐過,要是蘇小姐登門,不必通傳,直接帶往書房就是。”

蘇琬琬跟在他身後前行,看著史府的院子和陳設。

這是蘇琬琬看過最好的宅子。

府邸很大,一眼望去,布局規整,廊亭水榭交相輝映,亭臺樓閣彼此交錯,飛檐青瓦是滿滿的氣勢。

書房就在前院,兩人沒走多久就到了。

小廝上前敲門,得到回應後,道:“老爺,蘇小姐來了。”

書房內很快傳來走步的聲音,房門從裏面拉開,一名身量寬大,留著黑色長髯的男子從裏面走了出來,他約莫不惑之年,和蘇琬琬逝去的父親差不多年紀,生得一張國字臉,瞧著一身正氣。

史保德眼中有震驚之色,屏退小廝後,他領著蘇琬琬在書房的一方椅子上坐下。

旁邊就是待客的方桌,上面擺了不少吃食,還有一壺茶水,熱氣正在從壺嘴中緩緩冒出來。

史保德為官多年,身上自帶嚴謹和肅穆的氣質,但是現在眉骨上揚,難掩開懷。

他看著蘇琬琬,竟然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,“像,真是像。”

蘇琬琬問道:“大人說的是我爹還是我娘?”

“五分像你娘,五分像你爹。”

史保德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,“當年我與你父親在約好,日後一起在朝為官,可是等他高中狀元沒多久,就帶著你母親去了青知省,此後見上一面都十分不容易。”

蘇琬琬沒有說話,父親從未與她說起他在京的情況。

史保德將思緒拉回來,指著桌子上面的甜點,“你爹在給我的信中說過,你打小就愛吃甜食,這是我在回家的路上買的,我的女兒婉清最愛吃,你嘗嘗。”

糕點入口即化,甜而不膩,是蘇琬琬吃過最好吃的。

她低著頭將手中的糕點吃完,再次擡頭時,眼角已經泛紅了,眨了眨眼將險些冒出來的淚水壓回去。

“謝謝史大人。”

“叫我一聲伯父就好,”史保德神色有些發雜,在他眼裏,蘇琬琬這般模樣怕是因為受了不少苦。

他接著道:“我竟是不知道你還活著,這三年內,為何不寫信告知我?”

蘇琬琬道:“我是入京前,再次收拾父親遺物,才知道伯父在京城。在此之前……不忍叨擾。”

蘇琬琬一直知道父親有一位知己好友,她還曾見過,但是並不知道他住在何處,也不知道他竟然官至三品。

她一直沒有主動選擇投奔,一是害怕寄人籬下,二是她一直想著報仇,投奔後恐會連累人家。

但是她一無人脈,二無門道,簡直寸步難行。

直到她在一次偶然,知道了史伯父的官職,入京求援就成了唯一的選擇。

“那日後你若是願意,我收你為義女,你自從就住在我府上。”史保德做出承諾。

可是蘇琬琬許久沒有回應,久到史保德問她:“你若是不願意……”

話間,蘇琬琬已經站起然後跪在地上,垂著頭話音顫抖,“琬琬此次尋到伯父,並非想求伯父庇護我,而是父母的死並非卷宗上所記載的那樣,死於賊寇之手,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。”

她從袖中拿出一張黃紙,將其展開舉過頭頂,露出上面的字跡。

“這是衙門的仵作所寫的父親的驗屍報告,父親離世前遭受了太多的酷刑,據他說所,他曾在京中有所見聞,這是審訊時嚴刑拷打的手筆。父親若只是死於偷劫搶掠的賊寇之死,身上如何會有這些傷痕?”

“琬琬所求的,是伯父能為我爹娘伸張正義,讓他們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。”

蘇琬琬已經很久沒有將三年前的事情徹底撥開了來說,這段話她說得字字鏗鏘,卻仿佛撥開她血肉,疼得她渾身顫抖。

以史保德與父親的關系做脅,求他去做這件事情,蘇琬琬為此感到羞愧,但她沒有其他辦法。

她何嘗沒有求過府衙,換來的不過是被壓入大牢,將嘴堵死的下場。她早已窮途末路,只剩下一具空殼在這條路上艱難前行。

史保德接過蘇琬琬舉起的黃紙,並沒有去看,而是將其規整地折疊好,放在一旁的桌子上。

“琬琬,這些事情,我都知道。”

他最了解自己的好友,又官至三品,好友的遭遇他怎麽會不知道。

蘇琬琬猛地擡起頭,看著他,臉色變得一片煞白。

她幾乎是逼著自己往下聽下去。

史保德試圖將蘇琬琬扶起來,“可是這件事情比你想的還要覆雜,你所求的,我也不能與你保證我就能做到。路還很長,還需徐徐圖之。”

蘇琬琬沒想到父親的死竟然牽扯如此之大,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的怪圈,她被史保德扶了起來,坐在椅子上,艱難地開口,“那伯父,需要多久呢?”

史保德有些猶豫,最後還是選擇坦誠告知,“這並不簡單,或許要很久很久。”

蘇琬琬問他:“那我有什麽能做的嗎?”

“有,”史保德看著蘇琬琬,正色道:“好好活著。”

……

史保德想讓蘇琬琬留在府上,自後就做他的義女,也好讓好友九泉之下安心,沒想到蘇琬琬卻拒絕了,她謝過史保德的好意,並說自己在京城有居住的地方。

史保德不放心多問了兩句,蘇琬琬才將她與張開羽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
史保德就此才作罷,“原來是他,我瞧過的,是個好孩子。”

盡管蘇琬琬推辭過,史保德還是塞了些銀子給她,兩人剛入京,正是缺銀子的時候。

蘇琬琬離開時,距離宵禁還有不少時間,她拒絕了史保德派馬車送她回家的提議,朝中難免會有有心之人,看到禦史中丞家的馬車停在新晉探花門口,讓人多心。

跟在小廝身後,蘇琬琬一路走到大門,跨出門口的時候,腦海裏都是史保德與她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,“我們正籠罩在黑暗裏,但是光明終會到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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